文｜毒眸

把“拍电影”这件事拍成一部电影，仍是运行成为越来越多电影的选材。这个见解在学界被称为元电影。

元电影不是一个崭新的词语了，比元天地火起来早得多。不管是电影史讲义里的那些名字，照旧正在拍片的电影新东谈主，皆有各自呈现元电影的空想与方式。

最近上映的《星河写手》，是前年几个电影节里的“爆款”，亦然一部元电影，讲演的是一群无名编剧的北漂故事。厌世毒眸发稿前，影片票房约350万，豆瓣评分7.1。较着，影展中的火热脑怒未能传导到阛阓端。

这是近几年绝大部分元电影在阛阓遇到薄待的缩影。从2020年的《一秒钟》运行，到前年的《永安镇故事集》《造梦之家》《红毯先生》等等，不管是否有明星出演，不管导演大小，仿佛只如果讲电影行业的事就很难引起不雅众的兴致。

元电影受苍凉的背后不单是创作问题，更是一个值得被磋议的产业问题。它响应的是电影骨子对不雅众的眩惑力在连接减轻，这里既包括以深度影迷为中枢受众的艺术电影，也包括以粗豪不雅众为中枢受众的类型片。

这种减轻不是靠营销层面临成效案例的效法就能缓解的，它是院线阛阓永恒供给失衡，不雅众失去不雅影惯性所导致的结构性问题。

从学术到产业

作为一个学术见解，元电影（metacinema）仍是有些老掉牙了。

这个术语发轫出当今朱迪斯与梅恩在1975年发表的论文《元电影的刚烈形态》中，比它更早出现的还有元戏剧、元演义等。

但电影从业者对元电影见解的施行比学术磋议来得还要早。如1963年费里尼的《八又二分之一》和1973年特吕弗的《日以作夜》，是好多学者论及元电影时无法绕开的中枢案例。前者是将一个拍片不顺的导演脑海中的错愕，具象化地呈现出来；后者讲演了一个凌乱的剧组，导演一边要长入演员之间的联系，一边还要坚抓我方的创作主旨。

电影史上对元电影的尝试难以计数，但绝大部分期间是管事于自我抒发和艺术实验的，是以这很深邃释它这些年在当代电影工业中的流行。

这一流行是全球殊途同归的——不同的导演意义不一样，但可爱拍元电影的地点是一致的。

2017年，詹姆斯·弗兰科的《苦难艺术家》试图收复一部影史经典烂片《房间》的制作历程，一下子把一部烂片拉升到了不错在影展获奖的水准。2019年，昆汀的《好莱坞旧事》上映，为不雅众收复了一个好莱坞的黄金年代，当中的迷影桥段之多号称“影迷届的高考”。到2022年，达米恩·查泽雷的“精神续作”《巴比伦》上映，再度成为影迷盛宴。

好意思国阛阓以外，比如日本导演上田慎一郎拍摄的《照相机不要停！》，在2018年用300万日元的本钱最终搏得了2亿元票房。影片讲演的是一群拍僵尸片的东谈主，一会儿被化身成僵尸的责任主谈主员膺惩，导演一边逃逸一边把心弛神往的画面拍摄下来。

回到国内，相对明确掀翻电影工业中元电影风潮的，应当是张艺谋2020年上映的《一秒钟》，该片被浩荡合计是张艺谋“给电影的情书”。

到2021年，《立名立万》成为最大票房黑马，用几千万的本钱撬动了9.26亿的票房，快要100万东谈主在豆瓣打出7.4分的评价。不外，其时对《立名立万》的接头更多局限在“脚本杀电影”这么的时兴见解上（点此阅读：《之后，“脚本杀电影”靠谱吗？》），莫得将其视作响应电影行业的抒发。

从前年到本年以来，国内院线能看到的元电影迎来了确切的大爆发。一边是名导运行回溯我方的导演糊口，作念出半自传性质的元电影，如此皮尔伯格的《造梦之家》、宁浩的《红毯先生》等。另一边是后生导演运行齐集通过元电影的方式来发泄壮志难酬的纳闷，除了正在上映的《星河写手》以外，还有诸如魏书钧的《永安镇故事集》、马凯的《了不得的夜晚》等等。

于是，元电影除了被手脚堕落的学术命题对待以外，也成了一个值得探讨的产业命题。

自我抒发大于交易预期

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评释程波曾在著作中指出，“所谓‘元’，是一种被强化了的‘我’的抒发。”

这句话一针见血了元电影的本质——借“对于电影的电影”的款式作念至极热烈的自我抒发。即就是那些按类型片规则创作的元电影，自我抒发在其中也相似浓烈。

理会了这少量便也不难刚烈到为何中外大小导演皆运行对元电影趋之若鹜。对大导而言，糊口已不缺“证据我方智力”的作品，而不错写一写“给电影的情书”以作某种调剂；对新东谈主导演而言，除了对电影神志难以成行的行业近况发泄起火以外，元电影制片本钱相对可控的上风，也让它成为了新东谈主导演需要打响行业影响力时性价比颇高的“垫脚石”。

比如《永安镇故事集》，最早要拍的是另一个脚本，剧组磋磨责任仍是接近完成，但导演和编剧因创作理念不一致而临时难以鼓吹。最终出现了《永安镇故事集》的灵感之后，才临时改拍这个故事。

这和《星河写手》的幕后故事也很像，两位导演原先跑创投、费力鼓吹的亦然另一个脚本，苦于迟迟莫得成果，才重新创作了《星河写手》的故事，并入辖下手私费拍摄。

不管是大导照旧新东谈主导演，共通之处在于，创作元电影神志时不会对它有过高的交易预期，因为自我抒发的完成是最优先的。

只不外，巧合因为影片在一些节展活动中受到盛赞，让部分出品方、宣发方运行对影片的院线推崇产生不切试验的期待。但最终的现实照旧告诉大家，这大略只是“影展特供片”。

可惜的是，就算预期不高，现实的阴毒进程照旧跳动大部分从业者的遐想。元电影在阛阓上的“扑街”进程经常是令东谈主膛目结舌的。

近两年聊起张艺谋，皆是动辄几十亿票房的大片，而《一秒钟》其时只是拿到了1.3亿，是张艺谋自2002年的《袼褙》之后，票房最差的一部电影。诚然和影片上映的时辰节点也接头系（2020年11月），但不雅众对该题材的不伤风亦然肉眼可见的。

相似，上一部用《头号玩家》在国内狂卷14亿票房的斯皮尔伯格，这一部《造梦之家》在国内却仅有221万票房。

《红毯先生》从春节档撤档，重新上映之后到当今也还不及1亿票房，连宁浩《豪恣的赛车》票房皆比它高。它以致还不成被阔气归因于定档舛错，毕竟相似不顺应春节档的《咱们通盘摇太阳》，重新上映之后到咫尺也仍是获取了1.6亿票房，题材自己对不雅众眩惑力的差距无法无情。

魏书钧的《永安镇故事集》票房唯独戋戋323万，连我方的首作《野马分鬃》皆起码有1176万。就在不到两个月之后，他的新片《河滨的罪状》径直飙升到3.1亿，成为文艺片中的票房传说。

相似降生于电影节的导演马凯，最早的一部《着魔》就包含一些元电影的意味，前年交出的院线首作《了不得的夜晚》，亦然延续了他所擅长的惊悚类型和元电影故事，可最终不但票房仅4690万，豆瓣评分更是唯独5.5分。

数来数去，唯独2021年上映的《立名立万》是国内阛阓的惟一例外。和其它“元电影”的辞别在于，“拍电影”这件事只是影片一个借力的“壳”，里面的笑剧段落诚然不乏电影行业“里面梗”，但主体故事去掉拍电影的设定也阔气不错修复。

它本质上是一部悬疑、犯罪类型片，而这一直皆是国内不雅众最羡慕的类型之一。收割不雅众好评的中枢亦然对强权的不平，这一主旨仍是阔气脱离了电影东谈主而存在。

不雅众概略和电影

诚然在国外，元电影也很难成绩高额阛阓薪金，不外大部分期间不会差到如此匪夷所念念的地步。据boxofficemojo数据，《好莱坞旧事》《巴比伦》《造梦之家》的全球票房离别位列往常的全球票房第24、57和67名。

产生这种差距的中枢是不雅众基础。一位磋议国外电影的博士学者告诉毒眸，在国外，如果是作为艺术电影的元电影，它在产业上也有院线的复古，受众是比拟矜重的——诚然当今可能是以中老年受众为主。而对于交易电影中的元电影来说，它们大无数呈现的皆是好莱坞电影黄金年代的故事，这些故事对国外不雅众来说是一种集体系念，是具有“怀旧”属性卖点的。

但事情到国内变得不一样了。最初是对于国内的粗豪不雅众来说，他们对电影业浩荡是缺少心扉的。尤其是在经验了疫情对不雅影习尚的重构之后，当今连“一个顺眼的故事”皆很难眩惑不雅众，而是需要“与我接头”的，以致是具有“实用价值”的电影才能驱动购票意愿（点此阅读：《当电影营销运行“打凡人”》）。

元电影注定很难与不雅众接头。尽管所有影片在宣传口径上皆仍是养精蓄锐弱化我方“行业自嗨”的属性，而去寻找和巨匠的共识点。比如宁浩一直强调《红毯先生》是一个讲“换取”的电影，而正在上映的《星河写手》也很彰着但愿上前年的爆款《年会不成停！》靠近，主打一个给所有打工东谈主解气。

但说到底，不管是编剧、导演照旧大明星，他们的生活皆和普罗巨匠有很大的互异。比如《星河写手》中，张了一（宋木子饰）衣着短袖外出，发现外面仍是是冬天了，这是编剧生活的真实常态，但不是字画卯酉的粗豪不雅众的生活常态。

这么的“圈地自萌”也不单是发生在电影行业，试验上任何的“行业电影”在国内阛阓皆难求票房，比如前年讲演记者行业的《不啻束缚》、讲演自媒体行业的《热搜》、讲演出书行业的《二手宏构》，皆是圭表的中小本钱类型片创作，但阛阓反响平平。

而除了粗豪不雅众兴致寥寥以外，影迷不雅众的流失相似值得关注。

据灯塔禀报自满，2019年高频不雅影用户（一年内不雅影6次及以上）占比达到15%，疫情三年内降至6%，2023年也仅回升至10%。

影迷不雅众仍然看电影，但场景不见得在院线。对国外新映的艺术佳作大略选拔线上不雅影，对国内露馅的新东谈主佳作也可在节展场域完成不雅影，让院线这个才略的必要性在影迷心中变得十分难过。一方面永恒未能有高质地艺术佳作供给，有供给时也有可能是删减版块；另一方面新东谈主作品也极有可能提供的不雅感欠安，耗尽影迷信任度。

中国电影挑剔学会会长饶晨曦曾对毒眸暗示，艺术电影要找到我方的宗旨不雅众群体，是需要长线放映的机制的，冉冉去眩惑可能可爱这部影片的不雅众。

这件事从本年运行才冉冉被院线重新捡起来。比如最近上映的戛纳获奖影片《陨落的审判》，上一部在国内上映的戛纳获奖片还要讲究到6年前的《小偷家眷》。《枯叶》也至当天官宣引进，该片亦然连年来颇具东谈主气的芬兰导演阿基·考里斯马基在国内院线上映的首部影片。整个四月影市，果决被一众文艺片所包围，成为费劲的影迷狂欢月。

这么的供给需要保抓，才能重新运行培养影迷群体的不雅影习尚，国内的小本钱文艺片才能有契机获取起码收回本钱的票房，才能反过来复古内容创作的多元化。

说到底，元电影受不受迎接，很猛进程上体现的就是电影自己受不受迎接。这种不受迎接是一种结构性难题，对于当下从业者的惟一启示可能唯独：想作念我方不错，务必下调阛阓预期。